三八线来了个作曲家
■侯炳茂
初次见到著名作曲家王莘，是在朝鲜战争前线。那时他创作的《歌唱祖国》这首歌曲已传遍祖国的大江南北，随着他的到来，这首歌伴随着金达莱的芳香在战火燃烧的三八线流传。
那个秋天真美，即使敌机在高山上空飞来飞去，炸弹在山野里不断爆响。大山里秋色宜人，松林苍翠，枫叶堆绣，山里红鲜艳欲滴，板栗咧嘴含笑，野菊花烂漫芬芳。商山里这个群山环抱的小山村，是我们要去的三八线附近的目的地。
自三八线西段马良山防御战粉碎敌攻击后，部队短暂轮换休整。为活跃伤员在疗伤期间的文化生活，我与闻淑莲奉命到军文工团学习唱歌跳舞。小闻听到这个消息，乐得直蹦高。这位身穿志愿军服装的少女来自东北沈阳郊区苏家屯，她从小爱唱二人转，有天赋，性格开朗活泼，在防空洞护理伤员时爱唱“正月里来是新年……”伤员们对她的昵称是“小白鸽”。我不识歌谱，也不会唱歌跳舞，有畏难情绪。送我俩去文工团的老兵姜华林说：“文工团有我的老同学盛殿元，我俩1948年从北平南池子艺文中学入伍，他会好好教你们的”。他的话让我俩信心倍增。
我们穿行在丛林中，飘零的枫叶铺满林间弯曲的小路，踩上去像踏上软软的地毯。爬过两座山后，黄昏时分终于到达文工团所在地——商山里。在山沟一棵大树隐蔽的防空洞前，我们恰巧遇到战友盛殿元。说明来意后，盛殿元高兴地说：那你们来着了，三八线来了一位大作曲家——《歌唱祖国》的词曲作者王莘老师。他刚从前线阵地马良山采访归来，这会儿正在洞里写歌呢。姜华林急不可待地说：“快让我们见见。”话音未落，洞里的作曲家王莘听到了，面带笑容走出洞来。他中等个儿，身穿同我们一样的服装，是位朴实的老八路。听到姜华林的口音时，他亲切地问：“你也是天津人吧？”“是的，我是宁河县的。”“那咱还是老乡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莘打趣地说。
五次战役后，姜华林曾被派回国到西安学习。那时《歌唱祖国》这首歌已唱遍了大江南北。这回终于见到词曲作者王莘老师，姜华林迫不及待地问起这首歌是如何创作出来的。
王莘老师介绍说，1950年10月1日国庆一周年纪念日，他出差到北京，在天安门广场看到群众庆祝活动的场面。看见五星红旗在高高的旗杆顶端迎风飘扬，看到解放了的人民群众载歌载舞庆祝国庆节，倍受感动。回天津的火车上，他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立即写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回天津后他谱好曲子，与天津的一个工人合唱团联系后，亲自教唱了《歌唱祖国》。这首歌，后来在电台陆续播出，引起了轰动。
王莘老师问起我俩：“你俩多大了？这么小参军到朝鲜，爸妈舍得吗？”
姜华林说：“小闻、小侯年纪不大，但已是老兵了，在救护所当卫生员。”
“哦！你俩人小干大事，当志愿军救死扶伤啊！”
小闻急切地说：“作曲家首长，您给我们教唱《歌唱祖国》吧！”
王莘老师顺手拿起一根小树枝，一边打拍子，一边教我们唱《歌唱祖国》。我们有幸在战地聆听大作曲家亲自教唱《歌唱祖国》，高兴得难以言表。
王莘老师刚从三八线前沿马良山阵地体验生活回来，在前线他了解到前一年10月5日敌人向我马良山阵地发动进攻。五七一团激战六昼夜，歼敌2600余人，其后的反击攻坚战中在友军配合下又歼敌3500人。该团七连在马良山防御战中，坚守216.8高地，歼敌600人，战后全连荣立一等功。采访到这些英雄事迹后，根据作家和谷岩写的词，王莘老师在防空洞的油灯下精心谱曲，创作出歌曲《英雄阵地马良山》。
王莘老师回防空洞拿来刚写好的歌曲，一边打着拍子，一边教我们唱歌：“汹涌的临津江，滚滚流向南，雄伟的马良山，站立在江边。满山松林常年绿，悬崖陡壁高齐天，像一个英雄的朝鲜人，日夜守卫在临津江湾。马良山，马良山，美丽雄伟的马良山，我们永远歌唱您，英雄阵地马良山。”这激昂动情的歌曲在山谷里回荡……
在战火纷飞的三八线，志愿军的每一次胜利都激荡着王莘老师的胸怀。五七五团英雄一连在澄波里防御战中，击退敌人对我方阵地的17次攻击，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共歼敌616名，击落敌机两架，击毁敌坦克2辆，汽车3辆。战后，五七五团一连荣获了“一等功连”“二级英雄连”的光荣称号，连长黄丑和荣获“特等功臣”和“二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
王莘老师在三八线前线创作的两首歌曲《英雄阵地马良山》和《智勇双全的黄连长》，在前线志愿军指战员中广为流传，鼓舞着官兵们的战斗意志。这两首诞生在战火硝烟中的歌曲，像临津江的涛声，汇成了志愿军感情的潮水，奔腾不息。
前些时间我特意到保定原志愿军64军干休所看望离休的特等功臣黄丑和老首长。他已94岁高龄，尽管已坐轮椅，但精神很饱满。他深情地对我回忆说：那年，王莘老师亲临我们阵地，体验座谈。他平易近人，与我们促膝谈心，了解我们指战员的战斗生活，在战壕里教我们唱《歌唱祖国》以及他在前线创作的新歌《英雄的阵地马良山》。忆起往事，老英雄泪湿双眼。
60多年过去了，每当重大节日聆听到《歌唱祖国》，我总是回忆起作曲家王莘在三八线的日日夜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