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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如我生命中的太阳,永远放射着温暖明亮的光芒

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王献斌 责任编辑:张思远
2020-08-31 09:31:23

生命中的太阳

■王献斌

去年11月4日上午,姐姐突然打来电话说:你不忙的话赶紧回来!姐姐怕影响我工作,很少给我打电话。那一刻,我心里明白,可能是父亲不行了。办妥请假手续,刚换完机票,发小郑忠民打来电话:“伙计,你伯(父亲)走咧,叫上媳妇娃娃快回来。”挂了电话,我一下瘫在候机厅的椅子上,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那一天是我悲痛又难忘的日子,因为从此我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游子。

父亲生于耕读门第,不满16周岁便瞒着爷爷当了兵。国庆70周年之前,县政府有关领导还专程看望父亲,并代颁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令我们家门庭生辉,无上荣光。不承想,这是父亲最后留给我们的传家之宝。记得我当兵那年,正值边境作战,因为我是长孙,爷爷跟全家人极力反对。唯独父亲把我叫到屋子外,抚摸着我的头说:“敦娃,国家正需要人,想去就去吧。去了可要好好干,别惜身体,别想家,家里有伯在。”后来,在父亲的鼓励下,二弟也当了兵。如今,我们姐弟四人的5个孩子先后携笔从戎,且都在西北边防服役。有一次,父亲掰着手指自豪地对我说,我们弟兄加上你们一代和孙子辈,咱家三代13个男人12个当过兵。从父亲的语气里,我分明感受到他那发自内心的高兴和自豪。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我每回探家都要带套军装,临进家门或归队时先换上军装,然后再到父亲面前恭恭敬敬地敬个军礼。父亲也会颤颤巍巍抬起手臂回礼,即便手臂举不到位,可他是认真的。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平和处世,与人为善,敬老怜贫,没有和谁红过脸、吵过架,却唯独打过我一次。那是在我11岁的那个夏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村里池塘中游泳戏水,父亲见了二话没说便追着我打。我辩解说,人家娃娃下水都没人管。父亲听后更恼火,揪着我的耳朵说:池塘水是全村人的饮用水,人家是人家,你就是不行。从此,我再也没有下过池塘。父亲曾经是油漆匠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到春节前夕,父亲就在家里支好桌子,摆好笔墨,义务给村民书写春联。平常时节村里贫穷人家请父亲做油漆活时,父亲念其恓惶,只给做活,不吃人家的饭,有时还贴上自家材料,少收甚至不收工钱。当然,每逢我们家有重体力活时,村里人也争相帮忙。父亲和邻里们这些淳朴的善举不经意间影响着我,成为我人生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的文化程度不算高,却善于学习,勤于思考,且悟性极高。油漆家具、裱炕围、画门帘、描脸谱、书法绘画诸般手艺远近闻名,尤其能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在方圆几十里乃至县城都很有名气。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县上一些单位、乡镇、学校的门牌,经常请父亲书写。每年春节和夏收时节,村里、学校围墙上的宣传标语,也都是出自父亲之手。那是以白石灰和水为材料,以喷雾器为工具,不用画线打格子,一次性在土墙上喷写出两米见方的白灰美术字,此乃父亲的绝活!我曾经跟随父亲学过手艺,继承下来的不及其半,这着实让我愧疚和遗憾。

父亲乐观豁达,喜好热闹,虽然不识乐谱,却凭借热爱与悟性拉得一手好板胡。父亲到了古稀之年,与村里爱好秦腔的人组成自乐班,农闲时召集到家里,喝着茶、抽着烟、吼着秦腔,大家其乐融融。有时,十里八乡庙会也邀请他们演出,一来助兴,二来开展民间文化交流,父亲和自乐班的成员们乐此不疲,很是红火了一阵。

合阳县非物质文化遗产“黑池社火”曾到北京参加全国汇演,父亲作为“黑池社火”传承人之一,每逢村里扮社火时,他都踊跃参加,倾心倾力,不计酬劳,尤其他粉饰的人物脸谱美妙光彩。有一次,父亲被其他乡镇请去扮社火,有几个前来旅游的外国人对父亲粉饰的脸谱着了迷,争相与父亲合影留念,这着实让父亲自豪了许久。父亲就是在帮邻村扮社火时,因劳累过度、淋雨受凉突发脑溢血的,此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我用全部假期来陪伴他,但每次刚待几天他就会问,你啥时候回部队。我不明白他是不想让我走,还是真的催我回部队。其实,父亲去世前半个月,我还守在他身边,可是我终究没有陪伴父亲生命的最后一程。我知道,父亲在床上躺了6年多,实在太苦太累了,他已经耗尽了活着的体力。

父亲虽然走了,可那拳拳父爱如我生命中的太阳,永远高悬在我心中,放射着温暖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