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弹工程兵沙子呷:没有战争的年代,我还在战争中

来源:中国军网-解放军报作者:李一叶责任编辑:杨红
2020-09-14 08:51

不见阳光的日子,做彼此的太阳

在部队,战友们亲切地称呼沙子呷为“呷子哥”,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

或许,你想象不到,沙子呷刚来部队时,连汉语都说不利索。

自小在深山彝区长大的沙子呷,汉语水平不高,不会用筷子。他一开腔,就有人模仿他的奇怪声调。战友们笑称沙子呷“说话呜里哇啦,吃饭全靠手抓”。

渐渐地,沙子呷变得自卑和孤僻,常常一个人望着远山发呆。

一次,指导员叶国迎碰巧遇见沙子呷。指导员安排他给一位班长带话,内容其实很简单——让全班人员把施工材料从B处搬运到A处。

看着眼前堆放的方钢,沙子呷犹豫再三,也没跟班长说。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口音再次被嘲笑。

沙子呷脱下衣服垫在肩头,一个人开始搬这堆方钢。6米长的方钢,一块重达百斤。从B处到A处,足有几百米。

一根、两根……搬完50多根方钢,天色已晚。沙子呷肩头掉下一层皮,衣服和血粘在一起。

了解到这一情况后,指导员既心疼又自责。他给每一名彝族士兵买了一本字典,一有空就教他们汉语。指导员还命令,全连官兵不准再拿少数民族战友的普通话开玩笑。

后来,战友们一边干活,一边和沙子呷说话。不到半年,沙子呷的普通话流利了,也和战友们融到了一起。

经历过寒冬的人,更加知道太阳的温暖。承受过巨大的失落,克服过重重挫折后,沙子呷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部队坚持下去。

他也不会忘记,是战友的帮助和部队的锻炼,才让自己有了现在的成绩。

藏族大学生士兵多登的从军经历,和沙子呷颇有几分相似。多登还是新兵时,沙子呷曾到新兵营分享成长经历。

见到眼前这个皮肤黝黑、嗓音沙哑、讲话带有少数民族腔的沙营长,多登仿佛看到亲人一样。说到动情处,沙子呷撩开自己的衣服,胳膊和脚上那些伤疤依稀可见。“这些是我在施工现场立下的‘军功章’。”说这番话时,沙子呷眼睛里放着光。

多登知道,自己这个曾经的放牛娃,也可以像沙子呷一样,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久,沙子呷再次来到多登所在连队,为他加油打气:“不要轻言放弃,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如一缕光照进角落,多登找到了他的“太阳”,奋力追赶。

生活中,沙子呷也有自己的“太阳”——妻子莫小梅。两人自小定了娃娃亲,青梅竹马。

这些年,沙子呷跟着部队走南闯北,一直奋战在国防工程建设一线。夫妻长年两地分居,这个善良质朴的彝族女人,独自撑起整个家。

成为军人是沙子呷的梦想。而莫小梅的梦想,就是支持沙子呷完成他的梦想,成为他的“依靠”。

嫁给沙子呷这样的军人,到底值不值?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彝族儿女天生皮肤黝黑。可沙子呷这些天探亲回家,母亲总是唠叨:“你现在怎么变这么白了?不像我的儿子。”

有一回,莫小梅听沙子呷说,大学生士兵汪啸龙画了一个太阳挂在床头,旁边还写着一首打油诗:“画一个太阳挂心头,有空就把它瞅一瞅。洞库里分不清昼与夜,不知太阳在东头还是在西头。”

因为常年在洞库里工作,阳光对导弹工程兵而言,是奢侈品。

过了一段时间,汪啸龙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面用红、绿、蓝三色丝绸拼出的旗子,中间绣着一颗红红的大太阳。

这颗“太阳”,是嫂子莫小梅寄来的。一年后,汪啸龙考入军校。告别时,他动情地说:“毕业后,我还要回大山。”因为,那里有他割舍不掉的温暖。

一起流过泪、流过汗,一起受过伤,携手与死神擦肩而过,这样的感情,不是谁都能拥有、谁都能割舍的。

沙子呷总觉得,自己对战友们“还不够好”——“工作上,我对他们太‘狠’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就是我最重要的责任。”

每当送老兵离开的时候,沙子呷都强忍着泪水。

看着老兵向自己敬礼,沙子呷总会想起,当年送老班长程鹏飞走时的情景——

分别在即,老班长不停地交代工作,嘱咐沙子呷大大小小的事情。

平时,沙子呷吃再多的苦,也很少哭。可这一刻,他却哭得像个孩子。

那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就要离开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火车启动,载着老兵驶向远方。沙子呷望着渐行渐远的火车,又一次红了眼眶。

无论是带过自己的老班长,还是自己带过的每一名士兵,沙子呷牵挂着每一个人。他时刻想着“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2018年,沙子呷当选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他想要为身后这群导弹工程兵发声,把基层战友的心声反映上去。

沙子呷带去的提案是:延长四级军士长服役年限。因为,他始终忘不了,当年老班长程鹏飞离队时留下的话:“这身军装,我穿了16年,都快成为我身上的皮肤了。揭去皮肤的滋味,疼啊!”

“一看到沙营长,我们就感到很安心。”营里的官兵常常这样说。

曾经,沙子呷被温暖、善待过;现在,沙子呷成了更多人的太阳——温暖、照亮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采访中得到张佳璐、魏鹏远、方雷、魏玉麟等大力帮助与支持,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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