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西迁路——西北联大抗战迁徙二三事

来源:人民政协报作者:姚远责任编辑:杜汶纹
2020-01-09 16:44

周名崇途中病逝

由于日寇窜抵风陵渡,距离西安仅130余公里的陕西门户潼关告急,仅在西安半年多的西安临时大学不得不再迁汉中。1938年3月16日,西安临大1400余名学生正式迁离西安。全校师生员工,不畏艰辛,按照行军编制,在校常委、原北平大学校长徐诵明带领下,乘陇海路火车由西安出发至宝鸡,然后下车,宿于宝鸡,次日按照预定计划徒步南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从宝鸡到汉中盆地,当时唯一的通道是川陕公路。这条公路要翻越秦岭山区,途经双石铺、凤县、褒城到汉中。公路上行驶的为数极少的所谓“客车”,烧的是木炭,既无车棚,也无座位,如不发生故障,也要三天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秦岭峭壁陡立,高耸入云,公路坡度大,弯道多,路面差,在柴关岭一带险段经常有车翻人亡的事故发生。

国立西安临时大学文理学院化学系周名崇教授于1938年3月23日刚刚抵达南郑(即汉中),因身体素弱,不胜长途之苦,在南郑病逝,享年45岁。当日,南迁队伍尚在翻越秦岭途中,故各方面条件均很差,但学校仍尽力救治未果。次日,学校派往汉中接洽校址的徐世度等在汉中吊唁周名崇教授。后又举行追悼会,并发给抚恤金。

据周先生的家人回忆,周教授由西安迁往汉中(即南郑)途中,在火车上传染斑疹伤寒,需注射盘尼西林,或需羚羊角退烧,因值抗战期间,缺医少药,3天之内学校拍了4份电报至周家,周夫人原拟留下孩子,只身前往陕南照顾丈夫,但刚刚由湘潭到长沙,即获已经逝世的来电,加上战争期间交通阻塞,敌机轰炸,人既已亡,家中除长子在高中就读外,还有14岁、12岁、4岁和不足两岁的几个孩子,急需照顾,亲友均劝其不要前往,无奈周夫人只得忍着悲痛,返回湘潭。

周先生的后事完全由学校料理,据来电告知已在汉中安葬,并在坟头立有石碑,以凭后人寻找悼念,可是连年战争,很多地方已面目全非,且家中经济困难,也无力赴陕,只有遥为祭奠。

周名崇,字修士、明群,湖南湘潭人。7岁丧父,由母亲王氏抚养成人,1917年毕业于北京高等工业学校应用化学专业并留校任教,1922年该校改为国立北京工业大学,1928年并为国立北平大学工学院。1936年为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数理系和工学院合聘教授。1937年随校迁西安,任西安临大文理学院化学系教授。

直到2019年10月25日,周先生的孙子周鹏终与后继学校西北大学取得联系,随后抵西安工作地和汉中病逝地祭奠,总算了解了心愿。

在长途迁徙和日机轰炸中病逝或牺牲的还有:1938年3月翻越秦岭途中不幸身亡的一位体育教师和一位学生;1940年5月20日晚,日机轰炸国立西北医学院驻地中壮烈牺牲的教务长兼耳鼻喉科教授杨其昌、25岁的两位女生栾汝芹和陈德庥;1941年11月3日在日机轰炸国立西北农学院时牺牲的一位职员和两位学生;1946年夏,在国立西北大学回迁西安3日后不幸病逝的英国传教士教授贾韫玉;1946年7月12日飞赴华北视察途中在济南失事遇难的国立西北大学物理系张贻惠教授;1946年8月24日飞往重庆途中遭遇空难,全家罹难的国立西北工学院原教授雷祚文等等。

让我们以此纪念抗战岁月中一批不甘做亡国奴的知识精英们,以民族大义为先,家国情怀为重,西迁南渡,千里跋涉,绛帐重开,弦歌复起,赓续民族文脉的壮举,缅怀在大学西迁中和办学中不幸病逝或遭日机轰炸遇难的师生。

后记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保存中华文脉,平津地区文教机构纷纷内迁。同年9月10日,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和中央研究院的师资设备为基干,设立长沙临时大学;以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和北平研究院等院校为基干,设立西安临时大学。随着战事迫近西安东大门潼关,西安临时大学复南渡汉中,改名为国立西北联合大学。

1939年8月,国立西北联合大学最终“一分为五”(国立西北大学、国立西北工学院、国立西北农学院、国立西北医学院、国立西北师范学院),形成“国立西北五校”和后继“十校”(北京师范大学、天津大学、西安交通大学、西北工业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西北大学、西北师范大学、河北师范大学、中国矿业大学、东北大学),以致在京、津、冀、辽、豫、苏、川、陕、甘等9省市的30余所大学与其血脉相连。诚如张岂之先生所说,不管是西南联大的南渡北归,还是西北联大的扎根西北,同样是中华民族抗战精神的最高表现。

1937年至1949年,西北联大及其子体国立西北五校形成705名教授(含副教授)和2169人的教职员队伍,培养了诸如开国大典播音员齐越、全国道德模范龚全珍等9015名毕业生,为西部大开发和“一带一路”建设奠定人力资源基础。

截至2018年底,在所涉10所后继高校师生中走出诸如国家科学技术最高奖获得者师昌绪、大庆油田的发现人之一田在艺、用碧玛一号拯救大半个中国的赵洪璋等195名两院院士,成就了诸如黄文弼作为中国学者首次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千里无人区和罗布泊死亡之海,开拓丝路考古的壮举,成就了郑资约教授行程两千海里测绘和接收南海诸岛,以及傅角今教授主持我国南海划界等70余项重大科学发现或人文社科成果。

这些成就来自日机的追踪轰炸之下,来自辗转数千里大迁徙的途中,来自泥巴茅草屋或破庙旧祠的教室里,来自风餐露宿的大漠驼背之上,来自那些衣服肘部磨得发亮、袖口、下摆“无边无疆”的教授们之中,来自“水煮白菜一口沙”“昼夜灯火无眠”的近万名优秀学子之中。

(作者为西北大学教授、西北联大与大学文化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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