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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养蜂记:那种勤劳坚韧的精神,一直铭刻在我心灵深处

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周文军 责任编辑:姬彩红
2020-08-25 09:43:48

老父养蜂记

■周文军

闲暇之余,回想起父亲养蜜蜂那些经历,经常笑出眼泪。那滋味,远远超过蜂蜜的甜味。喝蜂蜜水那是一个甜!而父亲养蜂酿蜜的过程,却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带回甘。

还是先将儿时回忆唤起吧!记得那是我小学五年级时的那个春天,父亲从城里上班回来,运回两个长方形箱子,箱子一侧留有一个方形小洞。我好奇地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满脸喜悦对我说:“这是蜂箱,养蜜蜂使的”。晚饭桌上,父亲兴奋地向我和妈妈讲述,蜂箱是工友吴师傅送给他的,吴师傅善养蜂,家里蜂蜜吃不完,还经常拿出去卖。父亲眉飞色舞继续说:“我与吴师傅感情好,经常到他家喝茶,他家茶里都加蜂蜜,可香甜啦,蜂箱是他送我的,蜜蜂他也送我,叫我把蜂箱安顿好再去找他拿,只是下步还要找人制作一个摇蜜机,这样便可吃到自家酿的蜂蜜了。”听着父亲的描述,我好像看到了金黄的蜂蜜,情不自禁流下口水。我也随之兴奋起来,自告奋勇说:“爸爸,我给你打下手。”父亲更加得意了。

隔了几天,蜜蜂来了,是放在一个纸盒里运回的。父亲先将房前院中园子里的蜂箱打开,放进几块蜂坯,还往蜂坯里注入少许蜂蜜,算是给刚搬家迁移来的蜜蜂准备的接风宴。我满眼新奇,异常高兴,暗喜这下有好玩物了。

父亲又告诉我,蜜蜂刚到咱家,对环境不熟悉,对我们都不熟悉,只有熟了才不会蜇人。父亲还告诉我一些小常识,蜜蜂嗅觉灵敏,善于闻味,哪里花开、哪里有花粉,它都能探寻到,也能识别人的味道。但蜜蜂怕烟,讨厌葱蒜味道。如果吃了生葱生蒜,一定要远离蜂群,否则就有被蜇的危险。

我又开始期待蜜蜂早点熟悉环境,早点熟悉我的味道,期待近距离接触蜜蜂,和它们交朋友。第二天刚放学,我兴高采烈跑回家,想看看可爱的蜜蜂家安得怎么样了。一进院门,一群小蜜蜂就用包围的形式热情欢迎我。当小蜜蜂围着我飞转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蜜蜂转动时发出的嗡嗡声远处听像乐曲,贴着耳朵响就显得特别嘈杂,继而变成煎熬的折磨声。这些小蜜蜂一点不认生,个别的已经撞到我的脸,我开始不淡定。还有的蜜蜂开始往我的头发里钻,让我非常紧张,生怕它们蜇我,抬手扒拉了一下,想把它们赶走,谁知竟然惹怒了蜜蜂。此时,我只觉脑后一疼,便知是被蜜蜂亲了一口。我害怕地逃进屋内,有两三只小蜜蜂也跟进了屋,接着我后背又是一紧。此时妈妈从里屋快步走出,拿蒲扇轰走了蜜蜂,把我拉进里屋。妈妈从我后脑勺和后背上拔出3根毒刺并涂上风油精。此时,我已经痛得呲牙咧嘴,蜜蜂蜇人并不像父亲说的只有一点点痛,应该说是很痛,只是好在痛感持续时间并不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第二天,我学乖了,放学回来,轻手轻脚走入院中,打算瞒过蜜蜂直接进屋。当我快到屋前,再一次被蜜蜂包围了。此时妈妈喊道:“站住别乱动。”可我却无法收脚,着急想进屋。妈妈再次把我接应回来,我又被蜜蜂亲了两处。此时,在我的心里,可爱的小蜜蜂可没那么可爱了。

周末,父亲将他的工友师傅老吴大爷请到家中,工友王师傅也陪着来了。吴师傅边进院边说,我养了大半辈子的蜜蜂,没有我鼓捣不了的蜜蜂,我养蜂这么多年没听说像你这样挨蜇的。他边说边往园子里走。父亲说先进屋喝口水,戴上蜂帽再去看蜜蜂。吴师傅不干,爱看热闹的王师傅陪同他径直朝向蜂箱走去。此时,父亲慌忙回屋取蜂帽。取帽转身出屋后,首先看见王师傅惊惶失措地从园子里往外跑,边跑边挥手拍打,直接跑进屋去,嘴里直哼哼疼。父亲赶紧叫,老吴,快回来吧。这时,吴师傅好像有人帮他找到个台阶下,灰溜溜快步回了屋。一边拔毒刺,一边说不得了,这蜜蜂是不能要了,说话时再也没有刚进院的神采。

中午,妈妈炒了几个菜,三个工友边吃边聊。吴师傅说:“把这批‘蜂子’处理了吧,连我都敢蜇!赶明儿个我再送你箱,再教你几招,你这技术不过硬呀,把蜜蜂都折腾‘疯’了!”

送走了师傅们,妈妈趁热打铁做父亲工作。说咱这蜜蜂就别养了,太麻烦了。父亲答应归答应,一周后还是从吴师傅那里连箱抱回一批新蜜蜂。我家养蜂生活又开始了。

这次,吴师傅加强指导,父亲潜心用功,蜜蜂终于温顺起来。看来,养蜂真是一门技术活。这回,我也能不戴护具接近蜂群了,也敢伸脑袋到蜂箱边仔细观察蜂王了,还可以近距离帮助老爸递这递那当助手了。老爸又精神起来了,还请人焊制了摇蜜机。一个铁皮桶,端坐在一个支架上。桶中间有一个摇把儿,把杆就是摇蜜机的主轴,连接下面的支架。桶下部侧边一小孔焊接一段铁管向外延伸,桶壁上有固定蜂坯的铁杆。这个装置看似很好玩儿,我又开始期待使用它的日子了。

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终于迎来了产蜜的日子。我又高兴地给父亲打起了下手。父亲从蜂箱里取出蜂坯,用蜂扫轻轻扫走上面的蜜蜂,尔后用蜂刀割掉蜂巢上的蜂蜡,将蜂坯插入摇蜜机的桶里。我飞快转动手柄,不几下蜂蜜便顺着桶底小管流到了外面的小盆里。说实话,刚摇出来的蜂蜜跟平时买的可不一样,没有买的那么透亮、纯净。我配合父亲接续将蜂坯里的蜂蜜都摇了出来,只是不理解蜂箱还有一块没取,父亲就说好了。我提醒父亲还有一块。父亲告诉我,那块是留给蜜蜂的干粮,我懂了。

父亲叫妈妈在院里支上了小桌,拿出杯子,每人沏了一杯原汁原味的蜂蜜水。这杯水可真甜,甜里还带有一股特别的清香。父亲告诉我,这茬是荆条蜜。槐花蜜最香,可惜错过了季节,等明年吧!父亲好像突然想起啥来一样,对妈妈说,赶快喊邻居们来尝尝新鲜蜂蜜吧,妈妈愉快地走出院门。

后来,我家的蜂群不断壮大,蜂箱不断增多,多时有十多个箱子。我和邻居们喝到了不同时期、不同花色的蜜,有槐花蜜、有枣花蜜,有果树花味、还有各种粮食花味。有时花蜜是复合型的,香味也是复合味的,很神奇。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间,我早已越过不惑之年。父亲也已年过九十,他坐在轮椅上,有时连我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了。但每当我在他身边讲起那段养蜂的经历时,他竟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激动的神情仿佛回到了当年。或许,养蜂经历在父亲心中就是美满幸福家庭生活的缩影,成为他无法磨灭的甜蜜记忆。

蜜蜂是勤劳的,养蜂的父亲也是勤劳的。如今,父亲再也不能亲自养蜜蜂了。但是,父亲那种勤劳坚韧的精神,一直铭刻在我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