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农历腊月二十六中午，我和妻儿迎着冬日的暖阳，驱车回到南方老家，见到了年近八旬的爹娘。父亲高兴地往火盆里添炭，瓦罐里煨着的猪肉、羊肉、鸡肉，香气四溢。母亲早已帮我们打扫好房间，翻晒了被褥，又从菜园里摘回满满一筐青菜，其中有菠菜、油菜、香菜、大蒜……都是我们爱吃的。

除夕，为了让母亲好好休息，我们几个晚辈下厨做饭。除了各种肉，还炒了母亲种的青菜。

完成祭祖、放鞭炮等富有“仪式感”的步骤后，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开始吃热气腾腾的年夜饭。母亲平时生活节俭，很少吃肉。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却不停地把肉往我们碗里夹。我摇头苦笑着说：“妈，您种的青菜最好吃，比肉好吃多啦！”

母亲将信将疑地看着我，笑笑，不再给我们夹肉。

吃完团圆饭，我们给母亲包了一个红包，她推辞半天才收下，意味深长地说：“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若是能在家多住几天，比给钱都好。”

没过多久，我接到单位通知，受疫情影响，可能要提前归队或延长休假。

次日，大年初一，阴雨蒙蒙。我和妻子商定，情况紧急，最好连夜动身，提前返回单位驻地。

我们匆忙收拾行李物品时，父亲取来腊鱼、腊肉、糍粑、肉糕、莲藕，叮嘱我们带上。母亲抱来一堆装着酸豆角、萝卜干的瓶瓶罐罐，还有一包用黑色塑料袋装好的青菜，把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你们都爱吃，多带一些回去。”母亲说着，“路上开慢点，莫着急，到了就打个电话……”

伤离别，细雨纷飞，打湿了冰冷的夜。

“爸、妈，你们在家要留意些，照顾好自己……”话未说完，我便匆忙关上车窗。我实在不愿让父母看到，自己儿子不舍的样子。不用看也知道，母亲眼中也有泪。

发动汽车，驶进茫茫雨夜，一路向北。次日，我与妻子回到单位驻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有时盯着“疫情地图”上老家的位置，一出神，就是大半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和父母通电话，叮嘱他们，做好防护。

当时尚处春节假期，单位要求我先在家隔离观察，再返回抗疫岗位。加上从老家带回足够的“战备粮”，每天除了读书写作，我有了不少时间为家人下厨做饭。

一天上午，我做饭时突然发现，母亲给的那一袋青菜里，竟然藏着一个红包，是除夕那天我们给她的。里面的钱，母亲只留了一半，退回来一半。

我赶紧打电话，询问母亲。

母亲淡淡地说：“我们在家自种自收，不愁吃穿，要那么多钱也没用，倒是你们常年在外，少不得遇到紧急情况要用钱。我和你爸在家都好，莫担心，等疫情过去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电话这端，我盯着藏在青菜里的红包，顿感心暖、鼻酸、眼眶热。这该是我此生吃过的最贵的青菜吧，这是母亲的心意啊。

我祈愿，且相信，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待疫情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